重访花溪:二十年山水间的时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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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光阴折叠,我踩着工作间隙的碎片,回到贵州花溪。网约车的终点本是黄金大道,车轮却在平桥戛然而止 —— 昔日熟悉的河岸,已被圈进旅游度假区的围栏,成了需要驻足回
二十年光阴折叠,我踩着工作间隙的碎片,回到贵州花溪。网约车的终点本是黄金大道,车轮却在平桥戛然而止 —— 昔日熟悉的河岸,已被圈进旅游度假区的围栏,成了需要驻足回望的过往。



初见花溪:一场误打误撞的缘分

我与贵州的联结,始于十八岁的懵懂。高考后填报志愿,满心只想逃离闽西山区的熟悉,去看远方的少数民族风情。我把志愿表填满民族院校,却因贵州民族大学不招福建考生,阴差阳错走进了贵州大学。
初到贵大时,失望曾悄悄漫上来。校园简陋,课堂里飘着听不懂的贵阳话,食堂里连炒青菜都裹着辣椒,更别提想象中载歌载舞的少数民族风情 —— 哪怕跑到隔壁民大,也只看到和家乡相似的日常。
是花溪河接住了这份失落。第一次踩着百步梯趟过清澈的河水,听潺潺水声漫过脚踝,我忽然想起闽西的青山绿水。原来高原明珠的秀丽,竟能熨平思乡的褶皱,让简陋的校园也成了可栖的港湾。


青春印记:在山水间撒野的日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青春,藏在明信片与手抄本里。初中时交换的风景明信片,总让我怀疑那些金黄与翠绿是画笔虚构;直到 2000 年国庆,军训结束的我们冲进黄金大道,才被漫天落叶砸醒 —— 原来大自然的想象力,远胜油墨印刷。
那时的花溪,是属于我们的游乐场。平桥至花溪公园的河段,每到夏天就挤满野泳的人,连老师都会裹着泳衣来冬泳;黄金大道尽头的水库脚下,是老乡聚会的秘密基地,几十人围坐烧烤,烟雾里飘着福建口音的玩笑;我们还骑着自行车往水库上游的村寨钻,或是在废弃的磊庄机场,把脸埋在跑道的沟壑里,让阳光定格笑容。
无聊时,我会爬去学校对面的山头,坐在铁路桥边发呆。火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消散,像要把少年心事带向远方,却总在最后一刻,把我留在花溪的山水里。偶尔也泡在书店,红烛书店的老板随性开馆,我在那里翻到第一本社会学著作;西西弗书店的高架上,福柯的《性史》藏在角落,让青涩的我不敢伸手去拿。


重访所见:变与不变的花溪

如今再走平桥,野泳的人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规整的市民游泳区,水面上浮动着自由泳的弧线。一位老人划着小船,用长杆打捞水草,船桨搅动水面的涟漪,让他成了我镜头里的风景 —— 就像卞之琳《断章》里写的,二十年前我看花溪的桥,如今我成了看风景的人。
黄金大道的梧桐叶刚染浅黄,九月的阳光穿过枝叶,在路面铺下细碎的光斑。水库脚下没了当年的烧烤浓烟,杂草从石板缝里钻出来,与雄伟的大坝形成奇妙的对冲,热闹褪去后,竟多了份宁静的诗意。
沿着熟悉的水泥路往上游走,村寨的格局还在。石板房依山而建,那是村民就地取材的智慧,倒补上了当年没见着少数民族风情的遗憾。田埂上,老农在烧草木灰,枯黄的包谷杆立在地里,喀斯特地貌的植被依旧葱郁,只是稻田大多荒了 —— 网约车师傅说,抽水用电没了补贴,三十多块钱一度的电费,让种水稻成了亏本的买卖。
师傅是马洞村人,三十多岁,这是他开网约车的第三天。之前开渣土车、跑货拉拉,都没躲过经济不景气的冲击。他带我去了山里的观景台,那是他小时候放牛的地方,如今成了网红打卡点,却因几十米的悬崖,被村委会派人守着路口。站在山顶往下望,花溪河蜿蜒如碧带,恍惚间竟有了清江画廊的壮阔。
路过一户人家时,七八位穿民族服饰的妇女聚在院坝里。她们是村里的歌舞队,正要去办喜事的人家表演。我提出拍照,她们不问我是谁,笑着摆出姿势,热情的声音裹着山间的风,让我想起二十年前,人与人之间那份不掺功利的信任。



时光对话:两代人的青春与焦虑

在李村,我停住了脚步。当年这里的农家乐满是贵大学生,我们划着船去对面的镇山村,看布依族的石板房沿河岸铺开。可如今,路上见不到一个年轻人 —— 师弟说,现在的贵大学生忙着泡自习室,平桥、黄金大道,早已退出他们的生活。
校园变了,设施一流,还有猴子、鸭子穿梭其间,可野生树林依旧荒凉。当年本科毕业就上课的老师,在简陋的条件下建起了全国第一批社会工作专业博士点;而我们这些上课听贵阳话、吃炒饭适应辣味的学生,也没耽误成长。
师傅的故事,像是另一种青春的注脚。他有两个孩子,妻子是会计,一家人住在村里。他说现在赚钱难,可说起带朋友抓马蜂、发现观景台的往事,眼里还是闪着光。就像我想起当年在铁路桥发呆的时光,那时的无聊是真无聊,却没有如今的焦虑与迷惘 —— 发呆只是为了看云,打牌只是为了热闹,不用盘算人际关系,不用焦虑未来方向。
车子经过师傅家时,我下车拍了张照。夕阳把石板房的影子拉长,远处的花溪河泛着金光。二十年过去,山水依旧,只是我们都长大了,在奔波里怀念曾经的纯粹,在变化里寻找不变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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