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剧狂飙背后:科班演员的生存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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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块,是考上北电、中戏、上戏这三所影视圈顶尖院校的最低门槛。曾几何时,这笔钱被视作通往星光大道的门票,承载着无数艺考生的演员梦。但如今再回望,从投资回报的角度看,这

  十万块,是考上北电、中戏、上戏这三所影视圈顶尖院校的最低门槛。曾几何时,这笔钱被视作通往星光大道的门票,承载着无数艺考生的演员梦。但如今再回望,从投资回报的角度看,这笔投入大概率会沦为“沉没成本”——传统影视行业的凋敝已成定局,而短剧市场的热钱浪潮,正裹挟着无戏可拍的科班生们,完成一场声势浩大的梦想迁徙。

  这场迁徙的起点,是传统影视行业的冰封。媒体统计数据冰冷而直观:去年全年广电总局发证的电视剧仅115部,较十年前降幅高达73%;2025年第一季度,国产长剧开机数量不足去年同期的一半。吴谨言、陈哲远主演的《江山为聘》,邓为、李宛妲主演的《风月不相关》等多部剧集接连传出停拍消息,长剧市场的风声鹤唳,让新人的生存空间被压缩至极致。

  “2021年以后毕业的人,基本没什么横屏戏可拍了。”2021级北电表演系毕业生悦悦的感慨,道出了无数科班新人的困境。即便她曾参演过《雁回时》这样的爆剧,也只是无人问津的小角色。在她看来,如今的长剧圈早已“闭环自玩”,重要角色被头部公司垄断,新人没有人脉和作品积累,连小角色都难以触及。而她能拿到的寥寥几个角色,全靠多年社交积累,却始终无法被观众记住。

  与长剧圈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短剧市场的野蛮生长。中国网络视听协会的数据显示,2024年全国上线微短剧36951部,月产能达3000部,用户规模突破6.62亿,行业总规模首次超越传统电影票房,达到500亿。到2025年,这一数据有望突破4亿;调研机构更预测,2025年微短剧市场规模将超600亿,2027-2028年或将冲击千亿。国内最大微短剧平台红果APP用两年时间达成2亿月活,而优酷实现这一目标用了十年。

  热钱涌动之下,行业态度的转变堪称颠覆。北电导演系主任王瑞教授曾提到,2024年有学生入职短视频公司时,系里众人还颇为鄙夷。但不到一年,中戏一位导演系博士在社交平台直言:“几乎所有影视从业者都会被问:为什么不去做短剧?”欢瑞世纪推出“新生计划”签约超百人投入短剧“以演代练”,欢娱影视签下滕泽文等短剧红人,柠萌影视与壹心娱乐联合成立公司布局“短剧引流—长剧破圈”路径,传统影视公司的集体入局,更印证了短剧赛道的吸引力。

  在这样的行业转向中,悦悦成了逐浪的一员,至今已主演三部短剧。不止她,选角导演明显感受到,今年来横店拍短剧的中戏、北电学生越来越多。但对接受过系统戏剧教育的科班生而言,拥抱短剧的过程,满是不适与阵痛。

  “竖屏太局限了,没什么镜头语言可言,两个人站着就占满了画面。”这是悦悦初演短剧的直观感受。更核心的冲突在于创作逻辑的差异:长剧强调人物弧光,靠人物选择推动剧情,演技需要情绪铺垫;而短剧奉行“情节和结果优先”,人物功能被高度压缩,要求演员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情绪爆发和信息传递,细腻的演技反而会被认为“表现力太弱”。

  曾参与《有翡》创作的编剧打过一个形象的比方:“你能想象《南京照相馆》拍成短剧吗?大概率是不断杀人、扇巴掌,那种暗流涌动的压力根本无从体现。”对科班生来说,曾经被鄙夷的“剧情号式演技”在短剧市场被奉为圭臬,这种专业认知的错位,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更让“见过正规军”的科班生头疼的,是短剧剧组的不专业。悦悦拍摄时就遇到过这样的场景:男主需要被踩腿的戏份,正常操作是架起演员轻放膝盖拍特写,可副导演只简单搀扶后,就直接把男主膝盖踩错位。社交平台上,“草台班子”的吐槽随处可见:着火戏忘按录制键、随便扒歌当BGM、导演不懂“越轴”、开机前不踩点仅凭两个机位拍完整部剧……

  短剧行业对科班生的态度,也充满现实的功利。一位短剧经纪人直言:“片场就是流水线,要的是‘合格零件’,不是‘艺术家’。别跟我谈斯坦尼,我要的是条件反射。”所谓“合格零件”,与表演艺术性无关,只需高效完成指令——导演让哭三秒绝不拖到五秒,练出肌肉记忆,不迟到、不卡词、不耽误拍摄进度。

  这种功利性让科班生陷入更深的拧巴。那位中戏导演系博士毕业后求职无门,尝试短剧却屡屡碰壁,最终无奈感慨:“短剧要的是爆款经验,学历一文不值。”一位参与过平台S+长剧的执行制片人,投简历到短剧剧组石沉大海,靠内推获得面试机会却被嫌弃“没短剧经验”,直言“感觉自己一文不值”。演员李静更调侃:“长剧导演拍短剧,全剧组都不用睡了”——长剧的精细要求与短剧的效率至上格格不入。

  但硬币的另一面,是科班生正在为短剧行业注入新的可能,而短剧的精品化趋势也在为科班生开辟空间。王瑞教授曾说,学校教会学生看懂好电影,在他们心里种下艺术的种子,就等合适的生长环境。如今,这些种子正在短剧行业落地开花。

  今年爆火的短剧《盛夏芬德拉》全网播放量突破44亿,靠的正是“电影级”制作与细腻演技的结合。女主角郭宇欣毕业于中戏,一幕浴室背身哭戏,仅凭肩部细微抽动和压抑的呼吸,就将角色挣扎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段“教科书级”表演在抖音广泛传播,让观众“哭了十分钟”。男主角刘萧旭也是科班出身,凭借前一部短剧《深情诱引》(男二)的细腻表演积累人气,才获得主演《盛夏芬德拉》的机会,完成了科班生的逆袭。

  这样的案例越来越多:《家里家外》男主王道铁(中戏)、女主孙艺燃(上戏),《念念有词》主演何聪睿(中戏),头部短剧演员徐艺真(浙传)、赵佳(北电)、张晋宜(川音)……科班出身演员的比例不断提升。业界普遍认为,短剧题材逐渐丰盈,现实题材需要细腻演技,科班生具备的高密度情绪表达能力、角色弧光塑造能力,能提升作品的可信度与代入感,这是短剧产业成熟的关键因素。

  科班生的涌入,还在改变短剧行业的运作逻辑。市场正从“以剧捧人”转向“以人带剧”,有科班背景的演员主演作品,往往未播先热,预约量轻松过百万。同时,越来越多短剧演员签约正规影视公司,实现职业化转型,听花岛等头部制作方签约王道铁等演员,打造“以人带剧”的闭环,让短剧的商业模式渐渐有了长剧的影子。业界预测,未来短剧将分化为情绪爽感的“快餐”与追求质感的“精品”两类,后者将成为科班生成就梦想的重要阵地。

  但梦想的微光,终究要直面现实的残酷。如今,悦悦已经彻底放弃了短剧演员的身份——她的身体无法承受短剧行业的高强度工作。“刚开始做短剧,根本不把人当人,化妆师、导演都熬死好几个了。”她苦笑着说,在北京拍上一部短剧时,每天拍摄18-20小时,刨去往返酒店和卸妆时间,真正能睡的只有3小时,每次拍完都会生病。“人真的挣不了自身气血之外的钱。”

  不久前,郑州短剧导演高俊因过劳猝死登上热搜,他的剧组每天凌晨2点收工、早上7点开工,而同剧组工作人员坦言,这样的强度在短剧行业只是“中等水平”。短剧女王徐艺真曾透露自己每天工作18-20小时,演员邓友则表示,过去一年仅他认识的人里,就有5人因短剧高强度工作猝死。直到高俊猝死引发关注,外界才得以窥见这个行业的残酷真相。

  即便如此,没人敢停下脚步。北电毕业的短剧新人江江,连轴转拍摄后给自己放了两个月假,回归后却发现角色和报价都大不如前,无奈感叹“卷是短剧演员的宿命”,她的社交签名写着“好累好困好想睡”。一位短剧导演在高俊猝死后感慨:“行业项目制是常态,这个月忙到飞起,下个月可能无活可干。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逼着所有人不敢停、不敢拒绝、不敢生病,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跨栏比赛。”

  这背后是短剧的投资逻辑:一部短剧平均投资70-80万,早期最低仅30万,薪资按天结算,剧组必须最大限度压缩拍摄周期,多拍一天就意味着成本流失。就像《阿飞正传》里的无脚鸟,只能一直飞,累了在风里睡,一辈子只能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在短剧行业,想要停下,似乎只有退出一条路,可退出后,传统影视行业的暴风雨并未停歇。

  现在的悦悦,正在转型做网红,在小红书积累了一些粉丝,每月能接两三条商务。她偶尔会后悔,当初没有早点坚定地做“短剧演员”,但这份后悔与热爱无关,只关乎对成功的渴望。2020年腾讯微视推出微剧扶持计划时,还没毕业的她就接到了拍摄邀请,彼时行业还没“短剧”概念,大家都叫它“抖音剧情片”。但她觉得这个赛道“不主流”,转身扎进了长剧圈,等再回头时,短剧已成为红海,而她过往的长剧经历,在这个行业毫无用处。

  “不管是短剧、长剧还是电影,拍摄形式根本不重要,最终目的是被人看到。没人看的话,再高端的艺术性,也只是艺术人的自嗨。”悦悦想得很透彻,对她而言,职业的核心是“成绩”。她记得自己曾给一个抖音说车账号做嘉宾,如今那个博主已成行业TOP,聚餐时服务员主动合影送菜的场景,让她心生羡慕。“如果坐在那里的是个三线明星,会有人认识吗?”

  如今她终于明白:“无论是什么形式被人看到了,那都是看到。”这句话,或许也是无数在影视行业挣扎的科班生,最无奈也最真实的生存注解。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首席人物观,作者:二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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