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风卷着碎雪拍在窗上时，蓝山终于等来了一场迟来的曙光。几年前压箱底的一部剧意外解封播出，他戏份寥寥，却凭着金丝边眼镜后那份专情又隐忍的备胎霸总人设，硬是在拥挤的内娱溅起了些水花。超话悄然开通，粉丝群渐渐热闹，叶寒露化名潜伏在群里，一边帮他过滤恶意评论，一边筛选着纷至沓来的戏约，连带着经纪公司都对这个沉寂多年的艺人多了几分脸色。
平台年终表彰大会的飞跃新人奖，像块烫手的糖递到了他面前。蓝山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眼底是掩不住的苦涩——从校园剧里的小配角熬到今天，出道近十年，竟还要靠"新人"的头衔博关注。可这终究是他演艺生涯里头一次被正眼相看，他没法拒绝。
公司借来了一身青果领西装，临时调拨了个共用助理给他。颁奖礼冗长又乏味，蓝山穿梭在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间，弯腰、微笑、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冷风从宽大的衬衫领口灌进去，冻得他指尖发麻。他觉得自己像个精致的模子，连笑容都僵硬得恰到好处。
转机似乎出现在颁奖环节后。平台分管电视剧的吴总监拉着他聊了许久，言语间满是对他角色的欣赏，还主动提起几个筹备中的S级和A+项目，问他是否有档期。"怎么会没有?"蓝山压着心头的雀跃，脸上维持着得体的谦逊。吴总监当即笑了，邀他参加颁奖礼后的饭局，说要介绍些行业大佬给他认识，拉着他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有人说，当红演员的夜晚从来不属于自己，全泡在形形色色的应酬里。蓝山过去只参加过同行间的小聚，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场合。他不想让助理跟着熬，便让她先坐租来的车回去了，自己孤身走进了饭局。
饭局远比他想象中正经，没有过分的劝酒，在座的除了他都是商业大佬、导演和经纪人，确实是能为他带来机会的聚会。可蓝山本就不善社交，面对这些上位者更是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一一上前敬酒，敬完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喝，菜没吃几口，人已经有些晕乎乎的。
吴总监见状笑他太拘谨，不像个明星，还举了个同行的例子——那人靠天天泡酒局混到了准一线，嘴甜会来事，张口就是段子。蓝山尴尬地解释自己性子偏内向，吴总监却摆了摆手："在这行里，艺人只有e人，没有i人的资格。"
散场时，吴总监问他怎么回去。蓝山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说要打车，更怕拒绝后会遭遇传闻中"塞房卡"的尴尬。正犹豫着，吴总监忽然指向饭局主位的一个男人："顾总，方便送小蓝一程吗?"蓝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年龄约莫在五十五到六十五之间，神色冷峻，正是平台的大股东，也是圈内多个大项目的投资人。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蓝山赶忙摆手。顾总却抬了抬眼，声音低沉："让我司机送吧。"这句话让蓝山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离酒店，上车后蓝山报了地址，又连忙补充："我不急，先送您吧。"顾总微微点头，吐出两个字："也好。"
车内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老司机开车稳得没有一丝颠簸，两人一路无话。蓝山绞尽脑汁想找些话题，可他那点应付同行的社交技巧，对上这位上位者时完全失灵。倒是顾总先开了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今天说的那几部剧，班底还可以。"
"是，非常好。"蓝山连忙应和。
"我跟小吴说过，就该用你这样的演员。"顾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戏好，形象也正。演企业家的演员不少，但能演出那股子沉稳劲儿的，不多。"蓝山连忙道谢，心里却有些发虚——他那些演企业家的心得，其实都是早年看港剧时一点点模仿来的。
话音刚落，前方与司机之间的隔板缓缓升起，玻璃的雾化功能随之开启，将车厢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蓝山的神经瞬间紧绷，心脏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顾总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那几部剧，我都有投资。"话音未落，一只手已经搭在了他的大腿上，指腹带着微凉的温度，缓缓刮擦着他腿的内侧。
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头，蓝山猛地抬手，用力格开了那只手。顾总抬眼，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射来，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性和冰冷的寒意。"停车，我要下车!"蓝山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确定?"顾总的语气里满是轻蔑。车子正行驶在高架桥上，下方是这座城市璀璨的灯火，珠光宝气，却与车内的压抑格格不入。蓝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重复："停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刺骨的寒风瞬间将他包裹，单薄的西装根本抵挡不住冬日的凛冽，礼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座立体交叉桥以复杂闻名，别说步行，就算是熟路的司机也得绕上许久。蓝山的皮鞋很快就被冻透，双脚渐渐失去了知觉，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这条路漫长得没有尽头，最后只能疲惫地坐在狭窄的马路牙子上，寒气从骶骨一路直窜天灵盖。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发了个定位给叶寒露。
半小时后，叶寒露坐着出租车赶了过来，此时的蓝山还没能走下桥。她连忙拿出带来的羽绒服，裹住几乎冻僵的他，扶着他上了出租车。蓝山的手比冰块还要凉，叶寒露握着他的手捂了很久，都没能让他缓过来。
回到住处，叶寒露第一时间烧了姜汤递给他。他默默接过，双手捧着杯子取暖，一言不发。一路上，叶寒露都在观察他的神色，心里满是疑惑——他怎么会半夜被扔在高架桥上?是和公司吵架了，还是颁奖礼上出了什么不愉快?可她太了解蓝山的性格，有些事，他不说，问了也没用。
沉默蔓延了许久，蓝山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我想抱抱你。"这不是他们平日里那种随意的拥抱，叶寒露刚把头靠在他肩上，他就猛地弯下身子，将头埋进她的胸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婴儿，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又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说："我可能完了。"叶寒露的心猛地一沉。在她的追问下，蓝山才艰难地讲述了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话语断断续续，满是难以掩饰的羞耻。那个顾总的大名，叶寒露也曾听闻，却不知他有这样的癖好。她不敢想，这样的人若是睚眦必报，蓝山的处境会有多危险——能走到那个位置的人，心怎么可能软?
叶寒露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强作镇定地安慰他："也许没那么严重。我就不信没人拒绝过他，你又没动手打他。咱们往最坏的结果想，就算他投资的平台不播你的剧，不是还有别的平台吗?他的竞争对手，未必会买他的账。"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吗?公司要是问起来，该怎么说?"蓝山抬起头，眼里满是茫然，像个求教的小学生。"没必要告诉公司。"叶寒露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没有证据，他又算是半个公众人物，真要是闹起来，黄谣对弱势方的伤害永远更大。"
叶寒露说着，忽然感觉到蓝山的体温有些异常，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他发烧了。她起身想去拿体温枪，却被他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埋在她胸前的脑袋开始不安分起来，双手也渐渐变得不老实。叶寒露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男人这种生物，果然难懂，无论是遭受挫折还是天降喜事，都能唤醒他们的欲望。
他冰凉的手伸进她的睡衣下，冻得她打了个哆嗦，但她忍住了，没有挣扎。渐渐地，他的手被她的体温温暖，动作也变得温柔起来。奇怪的是，那种一直萦绕在叶寒露心头的撕裂感，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或许是此刻的蓝山太过孱弱，也或许是他的温柔不同于往日，她仿佛沉入了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水，身体与湖水融为一体，涟漪一圈圈扩大，直至形成漩涡，将她彻底吞噬。
事后，蓝山从脸到前胸都泛着赤红，只有眼白是近乎淡蓝色的纯净。叶寒露一直很困惑，在这样的花花世界里，他是怎么维持住这双干净的眼睛的。"你说你没多少经验，怎么花样还挺多?"她带着几分调侃开口，心里却暗自庆幸，为了不露怯，自己之前特意观摩了不同类型的岛国动作片，总算没掉链子。
可放纵过后，便是深深的后悔。叶寒露让蓝山吃了退烧药，自己却再也睡不着了。经过他的允许，她登录了他所有的社交平台，像个严苛的新闻审查员，逐字逐句地筛选着他过往的发言，把所有将来有可能被挖坟的言论全部删除。幸好蓝山本就不爱发动态，即便如此，等她忙完这一切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蓝山躺了两天，烧终于退了，可坏消息却接踵而至。公司先是通知他，之前已经基本敲定的一个好本子黄了。这种事在圈内本就常见，蓝山起初还不确定这和那晚的事有关。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吴总监竟然把他们公司其他几个演员的机会也一并否决了。
真正让他确认自己没能轻易逃过这一劫的，是网上突如其来的风波。有人匿名发了几张照片，是夏天时他在派出所门口扭打那个家暴男的画面。配文刻意掐头去尾，将他描述成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殴打他人的"法制咖"，还特意配上了派出所的全景照片，以此证明事件的"真实性"。
叶寒露是在粉丝群里最先看到这些照片的。照片里没有她，她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只会越扯越乱。情急之下，她只好化名"目击证人"，在各个平台转发澄清，说蓝山是见义勇为，打的是家暴妻子的渣男，同时还央求公司的宣传团队和粉丝一起帮忙发声。
可她的辩解，在对方投放的水军和被煽动情绪的网民面前，显得太过微弱。即便叶寒露冒着违法的风险，曝光了那个家暴男的社交网络头像和工作单位，这些信息也很快被淹没在海量的负面评论里。没有官方的蓝底白字背书，所有的澄清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寒露急得团团转，甚至想把那张行政处罚告知书发上网，以此证实蓝山的清白，却被蓝山及时制止了。"你这样做太危险了，很容易被人'开盒'。"蓝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而且这上面只有你和他的名字，怎么解释我和这件事的关系?到时候再牵扯出咱们俩的关系，我身上的罪名只会更多。"
叶寒露沮丧地咬着嘴唇，眼眶泛红，满心都是自责——都是她连累了他，如果不是她当初多管闲事，就不会有今天这些麻烦。蓝山本就思绪纷乱，可看着她焦虑到失眠的样子，反而渐渐豁达了。他知道，就算没有派出所这件事，顾总也有的是办法搞他。只要想兴风作浪，一句无心的话，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都能毁掉一个人的前途。何况他活了快三十年，怎么可能一点所谓的"黑料"都没有。
公司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老板本就对蓝山这种"不求上进"、不懂"变通"的艺人没什么好感，如今出了这种事，更是急于割席。恰好蓝山的合约也快到期了，之前谈好的续约事宜直接泡汤，公司甚至决定，在合约存续期间，先将他雪藏。蓝山苦笑着跟叶寒露开玩笑："幸好你把我所有社交平台都过滤干净了，不然那老头说不定还能找出更多茬来，现在只能拿家暴男这件事开刀了。"
叶寒露却笑不出来。她心里很清楚，家暴男的事，除了她和蓝山，就只有带他的经纪人知道。经纪人很可能把这件事告诉了公司的其他同事，说到底，是被自己人给出卖了。她把这个推测告诉蓝山，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必要去查了，就算查到了，也无非是徒增烦恼。"
"我已经是内娱法制咖了，露露。"他故意用这种稍显肉麻的称呼叫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看来，以后真的要靠你养我了。"
"那你可得让我随便摸。"叶寒露也强装轻松，露出一个奸笑的表情，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腿。可她的手刚碰到他，就被蓝山死死扣住，他的力道很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两人相视而望，眼里都带着笑意，可这笑意背后，却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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