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哪,家就在哪”:60 后退休族的跨城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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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场以亲情为名的迁徙:老漂的身份悖论上海的出租屋到陕西的单元楼,陈辉母亲的十年 “漂流”,是千万老漂的缩影。当 60 岁的身影出现在陌生城市的菜市场,当操着乡

一、一场以亲情为名的迁徙:老漂的身份悖论

上海的出租屋到陕西的单元楼,陈辉母亲的十年 “漂流”,是千万老漂的缩影。当 60 岁的身影出现在陌生城市的菜市场,当操着乡音的老人在幼儿园门口等待孙辈,他们的身份已悄然转变 —— 从故乡的主人,变成子女家中的 “过客”。
《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的 1800 万数据背后,是 800 万为孙辈迁徙的老人,其中七成是女性。但统计数字无法丈量那些未登记的迁徙、未满 60 岁的提前 “上岗”,以及藏在一二线城市角落的隐秘群体。他们不是 “北漂”“广漂” 式的逐梦人,而是带着使命感的 “摆渡者”:为子女的家庭摆渡,为城市化进程摆渡。
这种迁徙自带悖论:他们以 “家庭需要” 为锚点,却在陌生环境中失去自我坐标。陈辉母亲初到陕西时,未及 60 岁却比 70 岁时更显苍老 —— 家务育儿的操劳是表层,深层是客场心理带来的压抑:在子女家中 “管家不当家”,经济上依赖生活费,育儿上是被动执行者,连食物掉在地上是否该制止,都可能成为代际矛盾的导火索。


二、被精细化育儿裹挟的代际战场

“科学育儿” 与 “经验育儿” 的碰撞,在老漂家庭每天上演。年轻父母将育儿要求制成表格,精确到每个时间段的喂养剂量、穿衣层数;老人则困惑于 “孩子冻着比饿着好” 的老话为何失效,纠结于 “批评管教” 与 “鼓励教育” 的两难。
矛盾的核心并非理念对立,而是权力让渡的失衡。老漂带着半辈子的生活经验来到子女家,却发现自己的话语权被压缩:经济不独立导致决策被动,教育水平限制让他们只能承担后勤角色 —— 接送孩子上辅导班、准备营养餐,成为多数老漂的日常。这种 “功能性存在” 让他们陷入尴尬:既被需要,又被轻视。
多子女家庭中,老漂更成了稀缺资源。一位山西老人在儿子和女儿家之间奔波,按 “紧迫性原则” 优先照顾刚出生的孙子,却让女儿家不得不每月多花 5000 元请保姆。当老漂暂时离开,双职工家庭立刻陷入混乱:接送孩子与加班冲突、家务堆积与职场压力碰撞,让年轻人在狼狈中突然读懂父母的价值。

三、漂泊感背后:未被满足的精神渴求

老漂的 “漂”,是物理空间的迁徙,更是心理归属的悬空。他们的社交圈停留在故乡:每天与老家亲友视频通话,借着红白喜事回乡 “透气”,甚至有人每隔数月就必须回老家待几天,否则 “感觉要憋疯”。
在子女所在的城市,他们难以建立深度关系。小区里一起带娃的闲聊、广场舞队的短暂相聚,终究替代不了故乡几十年的熟人网络。这种孤独感在狭小的居住空间中被放大 —— 与子女同住的老漂,如同 “全天候上班” 的保姆,连独处的喘息都成为奢侈。陈辉父母后来单独租房居住,精神状态的显著好转,印证了空间独立对老漂心理的治愈力,但这种理想状态,对多数普通家庭而言难以企及。
隐性的心理压力更值得警惕。许多老漂的失眠、高血压、心慌,经检查后发现与生理疾病无关,而是长期压抑导致的心理问题。他们不懂 “抑郁症”“焦虑症”,只会念叨 “人老了脾气怪”,直到被医生转介到心理科,才揭开情绪困扰的真相。这种耻感与认知局限,让老漂的心理困境成了家庭中 “不能说的秘密”。


四、银发摆渡人的双重价值:家庭与社会的隐形支柱

估算老漂的价值,不能只看经济账。一线城市育儿嫂三年二三十万的费用、二三线城市家政服务的年支出,老漂用无偿劳动全部包揽。更珍贵的是亲情加持的照料:凌晨三点的喂药、生病时的彻夜守护、融入日常的情感陪伴,这些都是市场服务无法替代的。
但老漂的贡献远不止于家庭。在城市化进程中,他们是隐性的 “润滑剂”:正是因为有他们的代际支持,年轻人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工作,城市才能维持稳定的劳动力供给。陈辉在《银发摆渡人》中直言:“没有老漂父母的支持,许多城市家庭根本运转不动。” 规模性的老年流动人口,降低了社会育儿成本,缓解了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劳动力压力,成为城市化有序推进的重要支撑。
这种贡献背后,是代际伦理的强化与反哺能力的弱化。50 后、60 后老漂带着强烈的家庭责任感,将 “为子女分忧” 视为人生价值,却面临子女因时间、精力、经济压力导致的反哺不足。陈辉家的节日模式转变颇具象征意义:从母亲独自操办一桌宴席,到夫妻携手下厨、女儿参与帮忙,这种角色互换,正是子女接过 “船桨” 的开始 —— 为父母摆渡,让老漂从 “付出者” 回归 “被照顾者”。


五、未来展望:老漂现象的延续与变革

当 70 后调侃 “以后不给子女带娃”,当 80 后、90 后开始思考自身养老,老漂现象是否会逐渐消退?答案或许是否定的。代际责任伦理作为文化基因,具有强大的韧性。正如陈辉观察到的:“当下说不帮子女带娃的人,真到子女需要时,大多会无条件支持。”
未来的老漂群体,可能会呈现新的特征:50 多岁的 “年轻老漂” 更具自主性,会要求更多话语权;独生子女父母因养老需求,更倾向于在子女城市扎根;随着社会对老漂权益的关注,独立居住、心理支持等保障可能逐步完善。
但无论如何,老漂作为 “银发摆渡人” 的核心价值不会改变。他们用晚年时光,连接起家庭的过去与未来,支撑起城市化的现在与明天。中国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功劳簿上,理应写下他们的名字 —— 那些在异乡默默付出的老人,不仅是家庭的守护者,更是社会发展的无名英雄。

《银发摆渡人》,陈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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