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不稳定的代价:比你想象中更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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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痛苦浪潮:抑郁症的爆发与蔓延20 世纪 80 年代至 90 年代,一场沉默的 “精神流行病” 席卷法国:据经济和健康研究、学习与文献中心(CREDES)数据,抑郁症发病率飙升 50

一、痛苦浪潮:抑郁症的爆发与蔓延

20 世纪 80 年代至 90 年代,一场沉默的 “精神流行病” 席卷法国:据经济和健康研究、学习与文献中心(CREDES)数据,抑郁症发病率飙升 50%,患病比例从约 3% 跃升至近 5%(部分研究估算已达 6%—7%)。这一增长并非单纯源于认知普及 —— 数据背后,是孤独、低收入、失业等不利境况的累积,是社会结构变动在个体心理上刻下的创伤。
抑郁症早已超越单一精神疾病的范畴,成为一个多元病态网络的核心。同年龄组中,抑郁症患者自述患病比例是非患者的 2.3 倍:20—29 岁抑郁者的健康水平堪比 45—59 岁的非抑郁者,45—59 岁抑郁女性的身体状态竟与 80 岁以上老人相当,堪称 “未老先衰”。医学数据更触目惊心:他们患消化系统、心血管疾病的概率是普通人的三倍,癌症、内分泌疾病风险翻倍,药物消耗量与就诊次数也远超常人。
更值得警惕的是,抑郁症与酗酒、暴力、毒瘾、自杀等行为存在深度纠缠。心理病理学家普遍认为,吸毒与暴力本质上是个体对边缘型抑郁的防御性反应。1997 年法国第二次全国健康大会明确提出,青少年健康教育需纳入对 “暴力与抑郁” 的解读,将 “筛查苦闷引发的障碍” 列为优先事务。在贫困、社会排挤与不稳定的环境中,多重压力交织催生了暴力、心身疾病与多重创伤,而抑郁症正是这些社会问题在精神领域的集中爆发。
如今,精神痛苦已成为最普遍的社会脆弱症状。法国公共卫生部门指出,越来越多无明确精神病诊断却饱受痛苦的人,开始向公共精神病学求助。精神科医生的工作重心早已偏离传统精神病治疗,转而面对社会问题与心理疾病交织的复杂局面 —— 不稳定的生活条件造成的创伤,成为他们最常处理的病例。正如研究者所言:“失去希望正在成为这个时代的主要危险”,而抑郁症正是这场危机的核心表征。



二、行动个体化:社会规则的剧变与个体的重压

20 世纪 80 年代的法国,两场标志性事件重塑了社会的行动逻辑:左派上台后公共计划的失败,与企业家行为模式的全民普及,共同宣告了改良主义与革命乌托邦的衰落。曾经由国家承载的集体使命,逐渐转移到个体身上;私人领域的行动范式,开始主导公共生活的运转 —— 即便是国家机构,也需借鉴企业运作模式履行行政职能。
这一转型催生了全新的社会偶像:赢家、运动员、冒险家、斗士,他们取代了传统的社会榜样,成为全民追捧的行动典范。1986 年法国电视一台的创业综艺《雄心勃勃》便是时代的缩影:这档黄金时段节目不仅是脱口秀,更掀起了两场 “解放潮流”—— 先是号召个体征服自我身份,再是宣扬凭借个人能动性获取社会成功。伯纳德・塔皮这位落魄却象征竞争文化的主持人,恰是时代精神的具象化表达。
行动个体化的浪潮,深刻改变了企业、学校与家庭的运作规则:
  • 企业层面:泰勒式、福特式的纪律化管理被淘汰,“参与式管理”“人才圈” 等新模式崛起。企业不再追求员工的机械服从,而是要求每个人具备 “责任感、发展能力、灵活性”,调动情感与精神力成为管理核心。但讽刺的是,这种对 “自主性” 的极致要求,让职场成为 “神经性抑郁症的生产车间”—— 入驻医生频繁接待因担心失业而陷入焦虑的员工,不稳定性从底层蔓延至企业高管。
  • 教育层面:社会选拔不再集中于学业终点,而是贯穿整个求学过程。高中教育普及的同时,个人成功的压力被无限放大,且全部转嫁到未成年人身上。失败的责任被完全归咎于个体,催生了普遍的自我耻辱感。更值得注意的是,自 20 世纪 60 年代起,家庭的社会化职能逐渐转移到学校,心理学主导下的 “过度情感化养育”,导致这一代群体的自我认同基础异常薄弱。
  • 家庭层面:性别与代际关系的平等化,打破了传统等级界限,却也模糊了象征差异,使关系陷入 “契约化 + 权力斗争” 的双重张力。分离过程中的个体自主性,进一步加剧了关系的不稳定性。


三、时代困境:变化文明下的精神内爆

曾经,“变革” 与 “进步” 紧密绑定,社会保护随变革不断扩大;如今,变革的内涵已然变质 —— 下坠的恐惧取代了向上流动的希望,“脆弱性”“不稳定”“朝不保夕” 成为描述时代的关键词。在这个缺乏稳定性与连续性的世界里,一切都处于暂时性的流体状态,每个人,哪怕是最卑微的个体,都被要求独自完成 “选择一切、决定一切” 的终极任务。
社会结构的剧变,直接导致了精神痛苦的普遍化。心理学的普及与市场的推波助澜,让 “关注内心” 成为潮流,精神痛苦被纳入 “追求内心平衡” 的消费市场,却并未得到真正的缓解。当代社会的大部分张力,最终都通过两种方式释放:要么 “内爆” 为抑郁崩溃,要么 “外爆” 为暴力、愤怒等冲动行为。精神病学研究显示,个体的无力感会凝结为抑制、爆发为冲动,或转化为无休止的强迫性重复 —— 抑郁症,正是这些社会规范冲突的集中体现。
值得深思的是,抑郁症的流行,还与三大社会因素的交织密切相关:界定行动的新准则对个体能动性的极致要求、用 “痛苦”“不幸” 解读社会问题的普遍范式、制药工业与药物研究的商业回应。科学对抑郁症的治疗承诺,在某种程度上仍停留在 “魔法层面”,但其背后折射的,是整个社会对个体心理困境的集体焦虑。
今天,抑郁症已不再是单纯的医学问题,而是联结社会问题与医学问题的纽带。它揭露了经济危机的社会病态,反映了行动个体化进程中的个体压力,也给社会保障系统带来了高昂成本 —— 直接的医疗支出与间接的缺勤、生产率损失,共同构成了时代的隐性负担。法国总体规划委员会所指出的 “就业年龄人群脆弱性增加”,正是这一困境的集中写照:35—44 岁年龄组的自杀人数自 80 年代起翻番,孤独与不稳定性相互叠加,让 “失去希望” 成为比疾病更可怕的社会风险。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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