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数千万动物死于路杀,谁来为它们守住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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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世的车轮滚滚向前,公路如蛛网般蔓延至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享受着交通便利的同时,却很少留意到一个沉重的代价——每年,数以千万计的野生动物死于“路杀

 

人类世的车轮滚滚向前,公路如蛛网般蔓延至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享受着交通便利的同时,却很少留意到一个沉重的代价——每年,数以千万计的野生动物死于“路杀”。当家园被公路切割,如何安全过路,成了野生动物生存的关键命题,也成为生态保护中亟待破解的核心难题。猫盟保护官李琦的分享,就带我们走进了六盘山豹子的过路故事,也揭开了野生动物通道守护的秘密。


幸运的“跨界者”:三只六盘山豹子的冒险之旅

在六盘山,猫盟为每一只观测到的华北豹都设定了专属编号:“LP”代表六盘山,数字前两位是发现年份,后两位是当年发现的个体序号,“M”代表雄性,“F”则为雌性。在众多豹子中,有三只“跨界者”格外引人注目——它们都成功跨过了危险的公路,成为了幸运的幸存者。
第一只幸运儿是大胖豹LP2105M,它是宁夏地区有记录以来第一只成功穿越公路的华北豹。六盘山被东西两列山脉划分,而两列山脉之间横亘着两条并行高速与一条国道,形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2021年5月,红外相机首次在东山脉捕捉到LP2105M的身影;时隔8个月,2022年1月,它的踪迹出现在了西山脉。猫盟推测,它大概率是从东山坡林场与秋千架林场之间的间隙,穿越了G70福银高速公路,至于路径,可能是隧道,也可能是高架桥下方。
如果说LP2105M的穿越是“突破”,那LP1903M的多次跨界就堪称“传奇”。这只雄性豹子被红外相机记录到至少四次穿越叠叠沟林场的203省道。这条省道可不是易闯的“关卡”——白天黑夜都有重型货车穿梭,盘山路段的车速又不低,更要命的是道路对面还设有围网,动物一旦下到路边,很容易被围网困在路面,直面车祸风险。LP1903M能四次成功穿越,既展现了它的机敏,更透着几分难得的幸运。
第三只幸运儿是近期才被记录的LP2402M。此前,它一直活跃在福银高速北侧的林区;直到今年3月,安装在高速南侧的红外相机突然捕捉到了它的身影。没人知道它跨界的具体原因,或许是为了寻找更充足的猎物,或许是为了寻觅伴侣,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次跨界让它成为了六盘山豹子“安全过路俱乐部”的新成员。


路杀的沉重代价:那些没能幸运过关的生命

这三只豹子的幸运,恰恰反衬出路杀的残酷——对野生动物而言,公路从来都不是普通的通道,而是生死考验的疆场。猫盟在工作中,见证过太多令人痛心的路杀案例。2022年,在固原市S203叠叠沟路段,一只华北豹试图穿越马路时,被对面的围网拦截在路面上,最终惨遭车祸;今年4月,青海格尔木市西大滩109国道上,一只刚脱离母亲、准备独立生活的年轻雪豹,永远倒在了车轮下;去年,山西吕梁孝义市与中阳县交界处的340省道上,一只刚独立的小华北豹也因穿越公路被撞伤。
个体的悲剧背后,是一组组触目惊心的数据:美国每年有3.4亿只鸟类死于路杀;欧洲每年的路杀名单上,有2亿只鸟类和3000万只哺乳动物;长白山的监测数据显示,4年间共有3475只脊椎动物死于路杀;南京大学李忠秋教授团队的统计更让人揪心——仅南京一座城市,每年就有约57万只鸟类和哺乳动物因路杀丧命。这些冰冷的数字,每一个都对应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也诉说着公路对生态系统的割裂之痛。


守护之路:从公民参与到专业通道建设

面对沉重的路杀代价,我们并非无计可施。普通人的一份举手之劳,就能为保护工作提供重要支撑。南京大学李忠秋教授团队发起了一项公民科学活动,只需通过一个小程序,任何人发现路杀动物后,都可以拍摄照片,上传物种、地点等关键信息,甚至可以加入调查志愿者群。这些来自公众的信息,将成为搭建野生动物通道的重要参考,为守护动物安全过路筑牢基础。
而从更长远的保护来看,构建专业的野生动物通道(Wildlife Crossing Structure, WCS),才是破解路杀难题的核心方案。在青藏铁路,建设者专门设计了33处野生动物迁徙专用通道,不少路段被架高,让动物能自由从桥下穿行;每到藏羚羊迁徙的季节,青藏公路还会实施临时交通管制、禁止鸣笛、巡护救助等措施,为迁徙大军保驾护航。在深圳大鹏新区,“环坝路生态廊道”项目则走出了另一条思路——在公路上搭建陆桥,并用本土植物进行绿化,让豹猫、野猪等动物能从陆桥上越过公路,重新连通被切割的栖息地。
猫盟也在积极参与其中。在山西和顺的337县道(现属太行一号旅游公路)升级改造时,基于猫盟提供的野生动物监测数据,建设方在35公里的路段内,规划了8处野生动物通道和1处下穿隧道;而在六盘山,猫盟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监测公路周边的野生动物活动,为后续野生动物通道的设计与建设收集关键信息。


六盘山的通道密码:动物们的“自选路线”与我们的助力

在六盘山的监测中,猫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很多并非专门为野生动物修建的设施,早已成为它们的“天然通道”——高架桥、小型桥梁、各种形状的排水涵洞,都被野生动物巧妙利用起来。根据跨度大小,这些“天然通道”可以分为四类,而不同动物对通道的选择,也有着鲜明的偏好。
跨度大于30米的高架桥是“人气王”,尤其是受有蹄类动物青睐。在一处跨度约1.2公里的高架桥下,红外相机记录到了豹猫、猪獾、亚洲狗獾、花面狸、狍、野猪等多种动物的踪迹,其中仅狍子半年内的活动记录就接近200次。不过遗憾的是,这里尚未发现华北豹的身影。值得一提的是,有一只豹猫妈妈带着两只幼崽就把巢穴安在高架桥附近,相机经常拍到它们从草丛中出来,沿着桥下通道穿行,有时豹猫妈妈还会叼着猎物路过,如今这两只幼崽大概率已经长大,成为了新的“通道使用者”。
跨度稍小的小型过路桥,利用率相对较低——相机在这里拍到过野猪、豹猫等动物,但由于监测设备布设较少,具体的利用情况还需要进一步探索。方形涵洞(跨度2~6米)则是中小型食肉动物的“专属通道”,豹猫、花面狸、赤狐等经常在这里出没,但狍子、野猪等有蹄类却从未在周边出现,推测是因为方形涵洞的开阔度无法满足它们的需求。
最特殊的是圆形涵洞,猫盟发现的这类涵洞直径大多只有1.5米左右,利用率有限。更棘手的是,有一处圆形涵洞的出口是一个1.2~1.5米深的大坑,动物很难攀爬。为了改善这个“缺陷”,猫盟的工作人员找来倒木搭建了简易梯子,还在旁边架设了红外相机。没想到几天后,就拍到了花面狸、豹猫、亚洲狗獾利用这个涵洞的场景,这让所有人都倍感欣慰。
这些监测经验,正在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保护成果——中小型食肉动物对通道大小、跨度的要求较低,而有蹄类更偏好开阔的大型通道,这些规律都为后续的通道设计提供了科学依据。就像猫盟在山西太行一号旅游专线的方形涵洞内搭设爬梯一样,我们正在用更细致的行动,为野生动物搭建更安全的“过路桥梁”。
对野生动物而言,安全过路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我们来说,守护它们的过路权,却是生态保护的必答题。从记录三只豹子的幸运跨界,到监测每一处通道的动物踪迹,再到搭建专业的野生动物通道,每一步努力都在缩小人类发展与动物生存的鸿沟。未来,随着更多人参与进来,随着更多科学保护措施的落地,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野生动物,能像六盘山的三只豹子一样,安全跨过公路,自在穿梭于家园之中。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猫盟CFCA ,作者:李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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