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招 3 个月，我活成了简历里的 “伪人”

八月：迟来的惊醒

北京的八月仍裹挟着盛夏的余温，我在空调房里刷着短视频，朋友的消息像一盆冰水浇下来：“好多公司秋招都开了，阿里、京东早开始了，有的大厂都停收简历了。” 我猛地坐直身子，打开招聘 APP，红色的 “立即投递” 按钮密集得刺眼 —— 原来我以为的 “秋招”，早已在盛夏提前开场。
今年的秋招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头部互联网公司普遍提前 10-20 天启动，东莞一家制造厂干脆把招聘从九月拉到八月，连提前批的企业数量都从去年的 20 多家暴涨到 80 家。滴滴 HR 的话道出了真相：“最早是阿里为了备战双十一提前秋招，后来大家都开始抢人，现在卷到有人调侃‘下次直接预订娘胎’。” 我一直以为职业生涯是条缓缓展开的雪道，直到此刻才发现，身边的人早已踩着滑雪板冲了出去，而我还在起点系鞋带。

流程：被异化的筛选游戏

秋招的每一个环节，都在变成一场看不懂的博弈。网申、笔试、面试的流程之下，藏着无数令人费解的规则。行测题早已脱离岗位本身，文科生要算潜水设备的压力参数，理科生要分析明清绘画的流派演变；AI 面试成了标配，有时是虚拟人，有时是卡通形象，更多时候只是一颗蓝色小球，我对着屏幕滔滔不绝五分钟，得到的回应永远是 “请重新作答”。
最折磨人的是性格测试。250 道题要在 30 分钟内完成，题目荒诞得像精神问卷：“你是否能感觉到不可见的东西在周围？”“有神秘人通过手机给你发信号吗？”“二选一：喜欢性内容笑话，还是被侮辱后报复？” 没人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有人说这是筛掉精神疾病患者，必须全选 “非常不符合”；也有人说营销岗要选 “符合”，因为 “能发现别人看不到的机会”。我对着屏幕犹豫，感觉自己不是在找工作，而是在参加一场猜谜游戏，谜底是企业藏在暗处的好恶。
为了通关，学生们进化出了各种 “作弊” 技巧：用保鲜膜贴在电脑屏幕上，用口红标记乱飞的追踪小球；AI 面试时，偷偷用另一台设备让 AI 生成回答。而企业也在加码，一位制造厂 HR 直言：“明年要增加更多测评流程，提高学生的沉没成本，这样他们拿到 offer 才会珍惜。” 这场互相试探的游戏里，没人真正关心能力，只在乎谁能骗过筛选系统。

关系：撕裂与伪装的困局

秋招把所有人都变成了敌人，又在骂企业时临时结盟。我和舍友同住一室，却默契地从不问彼此的求职进度 —— 我们投递了多家相同的公司，岗位常常只招一人，昔日的朋友成了最直接的竞争者。只有当刷到 “某公司拖欠薪资”“HR 泡池子” 的帖子时，我们才会凑在一起吐槽，矛头一致向外。
互联网上，应届生和企业的对立更加尖锐。学生们把不满意的 offer 称为 “屎一样的 offer”，用薪资给工作分级：7000 以上是 offer，5000 以下是小丑，3000 以下是 loser；企业则把学生 “泡在池子” 里，迟迟不发录用通知。为了自保，学生们学会了 “拖三方”，用 “学校未开放签约”“体检未完成” 的借口拖延时间，占着名额不放；而企业也在套路，招聘时写着 “正职”，面试到最后却掏出实习合同，说 “表现优秀可转正”，实则转正名额早已内定。 王倩的经历不是个例。她投递某大厂正职岗位，面试三次确认岗位性质，最后拿到的却是实习合同。“他们说招聘灵活，其实就是没名额。” 她说，暑期实习更是骗局，“8 个人竞争，以为是 8 进 4，其实是 8 进 0，名额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们都在这场算计里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垂直：被框死的职业路径

我本科和硕士都读新闻系，985 加 211 的背景，加上百万字的小说创作经历，本以为转行游戏文案策划不算难事。但现实给了我沉重一击：近一半的公司在简历关就把我刷掉，理由永远是 “背景不符”。
秋招的世界里，“垂直简历” 是硬通货。运营和策划不能跨，武侠和西幻游戏的文案不能互通，就像在肯德基炸薯条，就不能去麦当劳做炸鸡。一份合格的简历，需要两段以上强相关实习，还要遵循 “小厂→中厂→大厂” 的进阶路径，像合成大西瓜一样层层升级。王倩能拿到 5 个 offer，靠的是本科 4 段运营实习、硕士 3 段产品经理实习，她的校园生活几乎为零，宿舍只是临时落脚的旅馆。 更可怕的是时间线的提前。大三寒假就要有两段实习经历，大三春天要投暑期实习，大三暑假要赶秋招提前批 —— 对于后知后觉的人来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 成了谎言，因为秋招的树，早在大二就该种下，现在动手，只剩下春招的残羹冷炙。

十月：最后一场面试的真话

10 月 27 日，我的最后一场面试。面试官是位 30 岁左右的女性，没化妆，扎着低马尾，坐在一张大桌子后，显得格外瘦小。已经是下午 6 点，面试持续了一个小时，她看起来很疲惫，只是礼貌地频频点头。
当被问到 “最近喜欢的书” 时，我下意识想找一个安全的答案 —— 游戏公司可能不喜欢女性主义相关的内容。但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她不仅是面试官，也是在文字岗位工作的女性，或许她也经历过这样的秋招，也曾在面试官面前惴惴不安。
我放弃了准备好的答案，说：“是《那不勒斯四部曲》。” 我告诉她，书中的莱农让我看到了女性一生的可能性，从童年到老年，从迷茫到坚定，那些关于工作、生活、成长的描写，给了我面对未来的勇气。我说这些话时，没有考虑面试结果，只是想分享内心真实的感受。
她抬起头，吸了口气，眼睛里有了神采，冲我笑了笑。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场秋招或许没有意义，但这句真话有意义。
秋招结束时，我没有收到任何一个 offer。但我不后悔最后那场面试的坦诚。在这场充满伪装和算计的游戏里，我们都在扮演别人喜欢的样子，却忘了求职本该是一场双向的认可。或许真正的职场，不该是互相试探的博弈，而是两个真实的人，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同行。
这个秋天，我没拿到 offer，却找回了说真话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