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前所未有的失业风暴,正在美国境内持续发酵。曾经被视为“稳定基石”的中产阶层,如今成为裁员潮中最脆弱的群体;硅谷的科技神话褪色,高学历精英的职业安全感荡然无存,整个美国劳工市场正经历着结构性的震荡与重构。
最新数据揭开了这场风暴的残酷真相。美国劳工部公布的11月就业数据显示,失业率飙升至4.6%,创下2021年10月以来的峰值;失业总人数攀升至783万,较去年同期增加71万。更值得警惕的是,短期失业与长期失业群体双双扩容:失业不足5周的短期失业者达250万,较9月激增31.6万;长期失业者规模突破190万,占总失业人数的24.3%,意味着近四分之一的失业者陷入了长期求职困境。

失业率的飙升,背后是席卷全美的裁员狂潮。美国招聘咨询公司Challenger, Gray & Christmas的数据显示,2025年前11个月,美国企业宣布的裁员人数已达117.1万,同比暴涨54%。这一数字不仅创下2020年疫情以来的新高,更跻身1993年以来美国年度裁员规模的第六位,标志着裁员已从阶段性调整升级为常态化现象。
与以往裁员多集中于蓝领和临时工不同,本次风暴的核心冲击对象,是年薪15万至30万美元的中产群体。其中,科技行业成为裁员重灾区,贡献了总裁员人数的35%,近41万人被迫离职,且以中层管理岗位为主。这场“精准打击”,彻底颠覆了美国中产对职业安全的认知,也让白领阶层的焦虑情绪全面爆发。
42岁的莎拉曾是芝加哥大学的公关专员,丈夫任职于一家数字医疗初创企业,两人均持有六位数年薪,是典型的美国中产家庭。但在今年,夫妻二人相继被裁,一夜之间从“安稳度日”坠入“求职无门”的困境。“以前是学校主动高薪挖我,现在顶着名校背景和十几年经验投简历,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面试后就没了下文。”莎拉的遭遇并非个例,她发现,如今的就业市场里,“降本增效”成了企业的核心诉求,许多所谓的“岗位空缺”,实则是将三人的工作量压缩给一人承担,即便侥幸入职,也需承受超负荷的工作压力。
即便暂时保住工作,白领们也时刻处于“备战”状态。过去,高等教育背景意味着稳定的加薪通道和清晰的晋升路径,如今却成了“无差别裁员”中的普通标签。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调查数据更印证了这种焦虑: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美国人,认为未来1年失业的平均概率达15%,较3年前的11%显著上升,这也是高学历群体的失业焦虑首次反超低学历群体。“如果我们这样的人都感受不到经济的支撑,那这份复苏到底惠及了谁?”莎拉的质问,道出了无数美国中产的困惑。
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曾经象征着机遇与财富的硅谷。在不少人眼中,科技巨头曾是“理想雇主”的代名词——高薪、股票期权、完善的福利体系,让无数人才趋之若鹜。但如今,这些巨头早已褪去光环,臃肿的官僚体系滋生,常态化裁员取代了疫情期间的阶段性缩减,成为企业“优化结构”的主要手段。
2007年入职谷歌的软件工程师瑞秋,见证了硅谷的黄金时代与衰落转折。入职初期的培训福利至今让她印象深刻:自助餐厅常年供应牛排、大虾等高端食材,健身房提供免费课程,薪资之外还有丰厚的股票期权,退休账户更有50%的公司匹配金。但随着她晋升为软件工程经理,这一切都在悄然改变:奖金逐步缩水,晋升预算彻底枯竭,为了控制成本,她甚至不得不压低下属的绩效评分。最终,在今年4月,瑞秋还是没能逃过裁员的命运。
瑞秋的经历,是硅谷科技巨头裁员潮的缩影。截至目前,Meta、微软、谷歌等均推出大规模裁员计划,其中微软计划裁撤近9000人;10月,亚马逊全球裁员14000人,而这仅为其整体裁员计划的一半;就连常年宣称“不轻易裁员”的苹果,也在11月打破惯例,对全球约600名员工实施裁员。“科技公司的待遇或许仍处于行业顶端,但内部的恐惧指数已经爆表。”瑞秋的感慨,道出了当下硅谷从业者的普遍心态。
为何这场裁员潮如此凶猛?多重因素的交织,让美国就业市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人工智能(AI)技术的快速迭代,成为岗位流失的核心推手之一。裁员追踪网站Layoffs.fyi的数据显示,去年全球科技业裁员已超15万人,仅2025年上半年,全球科技公司就削减了近10万个职位,单月最大裁员规模达2.45万人。
AI的冲击不仅局限于科技行业,更逐步外溢至传统产业。今年3月,星巴克裁撤1100名技术员工,将部分职能外包,核心原因便是深化数字转型过程中,内部IT岗位被AI工具和外部服务取代。值得注意的是,医疗保健产业成为少数“避风港”,因当前AI技术难以替代该行业的人工服务,职缺表现相对稳健。
除了技术变革,政策因素也加剧了就业市场的动荡。不少经济学家指出,特朗普政府的关税政策抑制了企业招聘需求,部分企业因进口关税压力被迫缩减用工规模。高盛与美国银行的研究报告更指出,当前美国经济复苏呈现“结构性失衡”——复苏成果集中于金融层面,股价上涨、企业利润飙升,但白领岗位需求却持续萎缩,“无就业增长”时代已然来临,“流程优于人力”的趋势愈发明显。
特朗普政府本身的人事调整,更直接冲击了联邦政府雇员群体——这一曾经代表“美国稳定中产”的群体。今年1月,美国“政府效率部”(DOGE)推进大规模裁员改革,马斯克上任首月便裁撤8万名政府工作人员;尽管5月马斯克黯然离场,DOGE也逐渐淡出舆论,但裁员并未停止。10月,特朗普政府以政府停摆为由,再次启动大规模裁员,停摆前10天就裁撤4000多名雇员。数据显示,2025年1月以来,特朗普政府累计已有27.1万雇员离职,其中相当一部分为被迫裁员。
在不少分析人士看来,这场裁员风暴的根源,早已在数年前埋下。疫情期间,硅谷科技大厂陷入“盲目扩张”,过度招募员工,如今的裁员本质上是“挤泡沫”的过程,而AI技术则加速了这一进程。正如亚马逊CEO安迪·贾西所言,过多的组织层级削弱了企业的敏捷性,裁员是为了让公司回归“初创时期的高效状态”。
无论背后的原因如何复杂,最直接的承受者始终是美国中产群体。曾经的精英们,如今不得不收起野心,以“谨慎度日、埋头苦干”为生存准则。32岁的莱特曾在多家大型食品公司的财务部门间频繁跳槽,寻求更高的薪资和发展空间,但在现任雇主及同业相继宣布裁员、缩减支出后,他彻底放弃了跳槽计划。“现在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莱特坦言,自己每天都在担心岗位被取代,焦虑感时刻萦绕。
这种普遍的焦虑,正进一步影响美国企业的创新活力。哈佛商学院教授桑德拉指出,当员工时刻面临失业风险时,会本能地规避风险,拒绝尝试新技术或参与创新项目——毕竟,任何失误都可能成为下一波裁员的理由。“风险任务会带来额外压力,当员工失去安全感时,很难说服他们主动突破。”桑德拉表示,这种心态会加剧企业内部的恶性竞争,让员工陷入“明哲保身”的困境,最终拖累整个企业的创新能力。
信任的崩塌,更成为难以修复的创伤。一名多次经历裁员的科技业员工坦言:“我再也不相信雇主了,以前觉得公司是‘大家庭’,现在才明白,自己只是可替代的螺丝钉。”如今,他在求职时会格外谨慎,不仅要仔细分析公司的财务状况,还要主动与内部员工沟通,确认企业经营是否稳健,避免再次陷入失业困境。
展望2026年,多家权威机构给出了悲观预判。高盛等机构认为,当前的裁员趋势将维持常态化,美国劳工市场的结构将进一步调整,求职竞争会愈发激烈。对于美国中产而言,这场失业风暴带来的不仅是收入的损失,更是职业信念的崩塌与未来的迷茫。曾经象征着“美国梦”的中产生活,在风暴的冲击下,正变得愈发遥远。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周报,作者:马欢,编辑:梁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