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特琳·克拉克的球衣成为联盟最畅销单品，当单支扩军球队的席位费飙升至2.5亿美元，当11年22亿美元的转播合同即将生效，美国女子职业篮球联赛(WNBA)正站在商业爆发的风口上。但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背后，一场足以颠覆联盟未来的劳资博弈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史上首次停摆的阴影正悄然逼近。
这场博弈的起点，是球员工会(WNBPA)一年前的果断抉择——提前三年跳出现有集体劳资协议(CBA)，试图为球员争取与联盟增长相匹配的权益保障。彼时，所有人都期待一份双赢的新合同能为WNBA的黄金发展期铺路，却未曾想谈判会陷入漫长的拉锯战。最初设定的10月31日截止日早已过去，谈判历经两次延期后，最新的截止日定在了1月9日，而谈判桌下暗藏的“火药桶”从未熄灭：联盟与工会任何一方，只需提前48小时告知对方，便可单方面退出谈判。
球员们的谈判底气，完全源于联盟肉眼可见的商业飞跃。数据不会说谎：2025赛季，WNBA平均上座人数突破1.09万，创下历史新高;ESPN转播的场均收视人数达到130万，刷新联盟成立以来的最佳纪录。赞助领域更是硕果累累，据《SportsPro》统计，联盟及各队累计手握531份商业合作协议，平均每支球队拥有44个合作伙伴，较2022年激增52%。
营收的增长曲线同样陡峭。2019年，WNBA总收入仅略超1亿美元;短短四年后，这一数字已翻倍至2亿美元区间。更值得期待的是，两支扩军球队的加盟费入账，叠加即将生效的巨额转播合同，未来数年联盟现金流的增长几乎板上钉钉。在女子体育整体上扬的大背景下，WNBA的商业估值也水涨船高，2025年球队平均估值达1.3亿美元，其中新军金州女武神更是以5亿美元估值登顶女子体育俱乐部榜首。
商业版图不断扩张，球员的薪资待遇却始终停留在“青铜时代”，这便是矛盾的核心所在。现行劳资协议下，WNBA球员总薪资占联盟收入的比例仅为9.3%，远低于其他主流体育联赛。联盟实行的“触发式分成”机制看似存在增长空间，实则形同虚设：只有当联盟连续多个赛季实现20%的营收增长，才能启动分成;即便触发，联盟仍会先扣除30%运营成本，再将剩余部分与球员平分。而疫情导致2020、2021赛季营收大幅缩水，使得这一机制从未真正生效，即便如今营收涨幅已超150%，球员们能拿到的分成依旧不足10%。
“第一、第二、第三优先都是分成与薪资：如果我们连去哪个餐厅都没定，讨论点什么菜有什么用?”球员工会副主席凯尔西·普拉姆的表态，直白地道出了球员的核心诉求——建立一个与联盟收入直接挂钩的分成体系。据多方报道，工会提出的目标是将薪资占比提升至30%左右，无需与NBA球员49%-51%的分成比例持平，但必须拥有清晰的增长空间，让球员真正共享联盟发展的红利。
面对球员的诉求，联盟给出的回应充满“妥协感”却避重就轻。在最新提案中，联盟抛出了大幅涨薪的诱饵：标准顶薪提升至100万美元，通过分成机制最高可达120万美元;平均年薪约50万美元，最低年薪也将提高到22万美元。相较于目前6.6万美元的底薪、10.22万美元的平均薪资和24.9万美元的顶薪，这份涨薪方案看似诚意满满，但在球员最看重的分成机制上，联盟仍固守原有框架。
图源：ESPN
联盟最新的分成提案虽取消了与预设增长目标的挂钩，但分成比例最高仅能达到14%，与工会的30%诉求相去甚远。联盟的表态始终如一：“任何分配机制都必须建立在联盟财务健康的基础上。”言下之意，营收增长不等于盈利——自1996年创立以来，WNBA整体仍处于亏损状态，2024赛季亏损额就达4000万美元，在联盟看来，此时大幅提高分成比例会影响未来发展。
而这一立场的背后，离不开NBA的深层操控。WNBA的股权结构极为特殊：NBA与现有WNBA球队各持42%股份，外部投资者持有16%，但由于外部投资者和球队老板多与NBA关联，NBA实际掌控的股份最高可达70%。这意味着，新劳资合同的真正拍板者并非WNBA主席凯茜·恩格尔伯特，而是NBA总裁亚当·萧华。萧华曾公开表示：“她们确实该拿更多钱，但我不认为分成比例是关键，关键在绝对值。”
联盟的“盈利论”遭到球员方的强烈反驳。WNBPA董事特里·杰克逊直言，球员要的不是一次性加薪，而是能与联盟共成长的长效机制;前NBA球员工会执行主任塔米卡·特雷马格利奥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以WNBA当前的营收规模，完全有能力承受更直接的收入分享结构。历史经验也站在球员这边：NBA在1960年代长期亏损时，球员薪资占比仍达41%;即便是50年代，NBA通胀后总收入仅为如今WNBA的十分之一，球员薪资占比仍维持在40%左右。反观当下，NFL、NHL球员薪资占比均在50%左右，MLB也达47%，即便是女子联盟中的美国女子足球联赛(NWSL)，也已实行将赞助与媒体收入10%计入工资帽的共享制度。
诉求的巨大分歧，让双方的矛盾从谈判桌蔓延到公众视野。7月的全明星赛上，22名全明星球员集体身穿印有“Pay Us What You Owe Us(支付我们应得的)”字样的黑色T恤，用沉默的抗议表达不满;10月总决赛期间，工会副主席、明尼苏达山猫球星纳菲莎·科利尔更是公开抨击联盟管理层“反应迟缓，堪称世界最差”，引发球员群体集体声援。联盟则回应称“谈判应在会议桌上进行，而非社交媒体”，双方的对立情绪彻底公开化。
这场博弈也引发了广泛的外部关注。10月24日，美国各地逾70名当选官员联名致信恩格尔伯特和萧华，敦促联盟秉持诚意谈判;上个月，NBA、NFL、MLB、MLS四大联盟球员工会相继发布声明，公开声援WNBPA，强调“她们理应拥有一份能体现其价值与影响的CBA”。但外部压力并未打破谈判僵局，双方的分歧短期内仍难以弥合。
时间窗口不断收窄，WNBA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1月9日的截止日至关重要，一旦谈判破裂，停摆将直接冲击联盟的所有规划：新赛季两支新军的加盟筹备、新转播体系的落地运行都将被迫暂停;更严峻的是，近八成球员的合同已面临过期，为配合新CBA谈判，除新秀合同外，大多数球员仅签约至今年。对体育联盟而言，稳定的赛历是最宝贵的资产，一旦中断，赞助、媒体、票务等商业链条将全面受损，恢复秩序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从本质上看，WNBA的劳资博弈是现代体育商业化浪潮的一个缩影：球员争取的是劳动价值的合理回归，联盟追求的是稳健的可持续发展。雇佣关系诞生以来，劳资角力从未停歇，而正是这种碰撞与博弈，才有可能推动行业找到新的平衡。正如无数历史经验所证明的，权益从来不是恩赐，而是靠每一次坚定的争取得来的。未来一个月，将不仅决定WNBA球员的薪资待遇，更将改写联盟未来数年的发展轨迹。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体育产业生态圈，作者：妙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