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把九月的燥热隔绝在外，却拦不住空气中翻涌的焦灼。胡总手指在红木会议桌上轻点两下，突然朝角落里抬了抬下巴，声音里带着刻意放缓的亲和："小宋啊，坐前面来。"
这话一出，原本低头记笔记的众人都悄悄抬眼。谁不知道宋博士三个月前还处在"优化名单"的边缘——他负责的创新药赛道连跌半年，投决会提的三个项目全被打了回票。可风水轮流转，港股创新药指数这两个月像按了火箭，宋博士的工位前突然又排起了队。
宋博士攥着笔记本的手指紧了紧，硬着头皮挪到前排空位。胡总已经把保温杯推到他面前，笑纹里藏着期待："最近港股这波行情，你那边有啥能打的项目?得抓紧，窗口期不等人。"
他刚要开口，后排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半导体组的赵博士把椅子往后滑了半尺，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现在的项目?早期的张口就是'全国返投无压力'，后期的更绝，清一色'港股IPO前最后一轮'。合着全市场就没有不能上市的公司了?"
风控总推了推金丝眼镜，接过话头时眉头拧成了疙瘩："赵博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以前看A股IPO，我们还能掰扯掰扯收入利润、科创属性，现在碰上个港股项目，人家就甩一句'能发出去就行'。上了之后值多少钱?纯纯开盲盒。上个月有家生物公司，上市首日涨三倍，第二周就腰斩，我们风控报告都没法写。"
"盲盒都算好的，有的直接是骗局!"新能源组的小王猛地拍了下桌子，笔记本电脑都跟着晃了晃。他翻出手机里的项目资料，语气又气又无奈："你们看这个做新能源车配件的，去年利润才四千万，北交所都嫌它规模小。现在摇身一变成'人形机器人核心零部件商'，估值从10亿飙到30亿!毛利才20%，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具身智能?"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骚动，小王接着苦笑："更魔幻的是，投资人抢着投。有两家地方国资，尽调都没做全，直接签了TS，说是'不能错过赛道红利'。我算是看明白了，现在不是投项目，是投故事。"
"故事?港股IPO的花样比故事精彩多了。"曾在香港投行待过的老陈慢悠悠开口，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揭秘某个行业黑幕："很多公司去港股，根本不是为了融资，是为了拆对赌。有的老板自己掏腰包给香港的壳基金，让基金反过来认购基石，等于自己给自己抬轿子。"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投资人也不傻，就加了条'上市后市值不低于50亿'的条款，否则实控人赔股份。结果呢?这些公司就搞mini IPO，只发2%的公众股，找做市商拉市值、做交易量。运气好进了港股通，南水一接盘，皆大欢喜;运气不好的，解禁那天直接上演大逃杀，几天跌掉90%，然后企业就装死，电话都打不通。"
"YJAK是吧?"赵博士突然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他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里满是懊悔："我管理的港股创新药ETF，前阵子被机构忽悠接了它的定增，现在浮亏40%。最气的是，这公司核心管线还没进二期临床，纯粹是炒概念。"
"你这是站在二级市场骂街，要是你上市前投了YJAK，现在早偷着乐了。"小王怼了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说真的，港股IPO就是场互道SB的游戏。我手头有个项目要报港股，里面一个国资LP死活不同意，说'这估值太虚'，要求公司按原价回购;另一个项目更绝，创始人找了堆理由说'上市条件不满足'，想把我们这些老股东的股份全回购了，分明是想独吞上市红利。"
会议室突然陷入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宋博士清了清嗓子，终于轮到他说话了："自从YJAK创下20倍涨幅神话，整个创新药圈都疯了。上周我见了家企业，管线刚进一期临床，创始人就说'明年搞BD，后年港股上市'。还说现在对标公司市值涨了，他们估值也要跟着涨50%。我问他'要是牛市过了怎么办'，他说'赌一把，反正现在有的是钱追'。"
胡总听完，把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茶盖碰撞的声音惊得众人一凛。他望着窗外楼下车水马龙，良久才叹了口气："这泡沫到底啥时候破啊......"没人接话，会议室里的沉默像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散会时，众人收拾东西的动作都有些仓促。宋博士犹豫了半天，还是追上去拉住胡总的衣角，声音带着点颤抖："胡总，我上午报的那个项目......估值涨了50%，还投吗?"
胡总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转过身，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投!就赌这港股牛市，不会这么快凉透。"
宋博士站在原地，手里的笔记本滑落到地上。走廊尽头的灯光惨白，照得他脸上一片茫然——这场疯狂的赌局里，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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