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庆假期，景德镇的 “鸡排哥” 李俊永无疑是互联网上的顶流之一。
48 岁的他，凭借几句俏皮话，将 6 元钱的鸡排打造成了现象级产品。全国各地的顾客不惜排队 4 到 5 个小时，甚至在雨中等待，只为体验那 “6 元的鸡排，60 元的情绪价值，600 元的服务体验”。
“鸡排哥” 爆火后，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网红，他变得异常忙碌。此前他每天早上 6 点出摊卖肉夹馍，中午回家备料，下午 3 点再出摊卖鸡排，如今火了之后，要一直站到晚上 10 点多，一天工作接近 20 个小时。由于实在太忙，他不得不动员全家上阵，鸡排嫂、鸡排奶、鸡排舅、鸡排侄等都加入进来，组成了 “鸡排世家”。即便如此，他还是累到 “忙出痛苦面具”，手臂上全是新旧烫伤的疤痕。有网民发现，“鸡排哥” 明显疲惫不堪，曾经逗笑顾客的脱口秀式互动也消失了，只剩下沉默和疲惫，感觉他 “累到没有情绪价值”。
然而，更大的变化是他身上肩负起了责任。他被授予 “景德镇文旅推介官” 的称号，参加各种会议和宣传活动，成为了瓷都文旅的流量担当。当地也迅速成立工作专班、保洁专班等，维持现场秩序，为 “鸡排哥” 提供保障。
“鸡排哥” 的火爆出圈，看似偶然，实则有其内在逻辑。这份热度的背后，一方面是他九年未涨的定价、“能做给你吃是我的荣幸” 的口头禅，以及对学生群体的温柔让利。这些朴素的善意构成了情绪价值的内核，也契合了主流社会价值所倡导的 “敬业、诚信、友善”。另一方面，则是抖音平台熟稔的 “流量彩票” 机制。从 “张同学”“拉面哥” 到 “理发师晓华”，平台需要不断推出草根符号来包装 “普惠价值观”，而 “鸡排哥” 的幽默互动与市井烟火，恰好成为了这场流量游戏的下一个 “开奖号码”。
实际上，短视频平台的 “造星” 有其规律可循。以抖音为例，平台几乎每个季度都会推出一个现象级的素人网红，且选的时间基本都在长假前。一般的操作时间线是，长假前两周小炒热度，长假前一周爆火，假期中吸引大量中小网红和素人跟拍讨论甚至线下打卡。目前，这套 “算法 + 造星运营的机制” 已经非常成熟，实现了 “平台 + 网红 + 跟风中小 V + 当地文旅多赢” 的局面。
“鸡排哥” 的爆火，引发了人们对流量网红与城市文旅的深入探讨，同时也让我们不得不思考草根网红的生存问题。在短视频时代，草根网红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 “速红速朽”。比如四年前火遍全网的 “拉面哥”，以及 2024 年 10 月爆红的理发师晓华，他们在爆火后，随着流量潮水的退去，很快又回归到正常生活。与他们相比，更多的流量网红则湮灭于平台的算法与网民的 “金鱼记忆” 中。
以 “鸡排哥” 为例，大众既期待他保持街头摊主的松弛感，又要求他承担起文旅 IP 的规模化服务，担负起 “文旅推荐官” 的责任。平台既需要他维持 “烟火气” 人设，又不断用流量将他推向 “神话舞台”。而他自己，从一个服务本地人的小摊主，突然被推上 “景德镇文旅推介官” 的位置，实际上根本无力承接全国游客的期待。在平台造星的机制下，“鸡排哥们” 只是算法赶鸭子上架的 “幸运儿”，勤劳十年仍困于街头，却在一夜之间被推上自己承受不起的舞台。
“鸡排哥” 爆火后，景德镇文旅的一些表现也受到了部分人的诟病。有评论认为，城市过于主动，会让游玩体验变得生硬，游客原本是出于好奇来凑个热闹，却发现身边多了执勤人员、引导牌、统一话术，那种原汁原味的烟火气被削弱了。甚至对于当地市民来说，“鸡排哥” 的出圈也并非所有人都乐意，已有不少当地人在社交媒体上留言，希望他能去其他城市做生意，让这座本就网红打卡点众多、交通拥堵、卫生状况不佳的城市松口气。
过去几年，由于经济下行，各地都在加大文旅推介力度。不少地方文旅局长亲自下场，带来了一波流量。但好的创意稀缺，网民的注意力也稀缺且失焦，这导致许多三四线城市患上了 “流量饥渴症”。从淄博烧烤到天水麻辣烫，一种 “刷存在感” 式的营销被奉为圭臬，大家都怕在区域旅游竞争中落后，以至于病急乱投医，只要有关注度，无论内涵是否契合，先拿来用再说。
然而，“速红速朽” 的网红对城市的持久影响力毕竟有限，流量潮水退去，对文旅发展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一座城市的吸引力，不仅在于文化底蕴，更在于日常的真诚。这个国庆，有不少人奔赴景德镇，回来后却纷纷诉苦，酒店价格暴涨 10 倍、“鸡排哥” 摊位排队过长，体验感下降、周边摊贩 “蹭热度” 涨价、秩序混乱、城市接待能力承压等问题突出。这些问题在很多因突发事件爆红的城市或区域都存在，本可以提前做好应急准备，却最终给游客留下了最坏的印象。
有顶流网红带来流量固然好，但即便没有网红 “加持”，城市管理者也并非没有发展文旅业的切入口。官媒新闻联播评论指出，当一座城市愿意俯身倾听市井声音，厚爱善待游客，文旅产业才能真正拥有生生不息的活力。比如，有的地方推出全市公共停车位和城市公交乘车免费，市直机关食堂平价对外开放等措施，这些都是优化服务的生动体现。
毕竟，能留住游客的，从来不是排队几小时才能买到的鸡排，而是一座城市对待生活、对待游客的长久真心。